城是一群人的城,人是一座城的人,究竟是人養(yǎng)活了城,還是城哺育了人,亦或是互相喂養(yǎng)?
中國建筑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財富、延綿著優(yōu)良的歷史文明。你不可否認,在小小的一座古城里,能夠看到顯現(xiàn)的華夏文化的縮影,博大而精致。
這些古城早已不是一個年輕人,但都在逐漸變得年輕,不過他們并不因為年輕而自我。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經(jīng)受洗禮的中國城市,孤獨而尊貴,卻仍然保留著自己的那份文化底蘊的自豪。
北京如是,西安如是,南京如是,杭州亦如是。哪怕在繁華紅塵里,當俗世之物充斥著大街小巷,當燈紅酒綠取代了琴棋書畫,他們的歷史、他們的古老、他們的文明依然讓人向往和趨之。他們孤獨,但沒死去,就像死后一千年不倒的胡楊林,豐富的過往在他們身上留下的印記,卻并未散去。
無疑,城市的面貌一直在改變,古色古香的古韻在慢慢消散。北京故宮的清靜早已被打擾了,西安城墻再也不用防御誰了,南京明孝陵的哭泣依然回蕩著,但杭州西湖上的白堤、蘇堤卻比以前更熱鬧了。到古廟燒香拜神的人多了,但心留信仰的人少了;物質化的表象更被人看重了,城市亦如此。
新城來了,舊城未走。因為古老的故事仍然有人愿意聽,因為古老的城市仍然有人愿意追逐,人們因為他的古老而沉迷,更因為他的神秘而驚喜。
當城鎮(zhèn)化的進程在中華大地上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的時候,有些人迷茫了、惆悵了,“根在哪里”成了一個自問的話題,苦澀而又難懂。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“根”并不是有形之物,她源于一種文化所凝聚的眾人之精神,源于我們魂的集體共識和歸屬感。
可是,為什么當舊城被掀起了幾千年的土壤時,我們會感覺自己無家可歸了呢?因為我們從未找尋到“家”的所在,從未對自己的城市文化有過深刻的獨白,從未比那些游客有著更多、更深沉的對自己城市的愛戀,這些個“我們”是可憐的,注定要在塵土飛沙中迷失了方向。若是他們走散在城市的街道,也請帶去我的致哀。
我們也在煩惱,煩惱著城鎮(zhèn)化的建設會徹底破壞我們城市的記憶,但那真的可能嗎?
文化的魂魄是不死的,她會用另一種妖嬈的身姿出現(xiàn)在我們所熟知的課本、仿造、博物館里。有人認為這樣的活著是孤獨的,是死去了的活著,是沒有尊嚴的陳列。我卻并不以為然,走進展覽館的瑰寶總是讓人重視,走進課本的知識總是讓人謹記,走進仿造的再現(xiàn)總是讓人震撼,都要比其在風里雨里抗受拍打要有體面的多。
我們要完整保留的是其文化的精魄,是那些讓我們真正悸動的不經(jīng)意發(fā)出的感慨和贊嘆,而非物質化的表象,因為我并不認為撕破皮囊的空殼會有多可愛。認清這點,我們也無需對一些舊建筑的衰敗感到惋惜。只要其精神不死,我們便可再造一座古城,再圓一個故夢,再聚一群舊人。
可悲的是,我們無法做到不惋惜,無法做到不傷痛,因為城市的靈魂與軀體一起在日漸消散,所以我們無法不重視寄托著他們意志的物。物是歷史的遺物,卻不是再現(xiàn)歷史的物,他們的消散帶去的本該是被歷史投影的一絲古味,但現(xiàn)在他卻成了全部。
我也惋惜,但我更傷痛,明明我們珍惜的,為什么我們卻不能守護,明明我們尊重的,為什么我們卻不能傳承?我很遺憾。因為這樣的文化之殤不是城鎮(zhèn)化的后遺癥,而是我們自身精神世界凋零的問題。確實,我們都茫然,但我們迷惘的地方不一樣。
城市,應該是在舊城上建新城,而非是舍棄舊城、放棄歷史、拋棄文明。推進城鎮(zhèn)化建設能夠加快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,但何嘗又不能成為保護古城的一種手段?經(jīng)濟上去了,我們的古文化傳承才能更順利,因為文物保護需要資金、宣傳歷史需要資金、古建筑維護需要資金、傳播教授傳統(tǒng)文化更需要資金。
古老的城不該成為孤寂的城,他們應該是熱鬧的永遠存在的城,繼續(xù)疊加幾代人的記憶。我的爺爺,我的爸爸,我,都生在一座城。若是失去了熱鬧,他們也就真的死去了,因為城是為城里的人活的。
此刻,這些城是古老的但年輕的,隨著新城的拔地而起,他們被點燃了新的激情。他們是脆弱的但堅強的,在歷史中早已風塵仆仆,卻依然邁著并不輕盈的步伐在新城中活著。
新建的城保護了舊的城,舊的城藏在新的城,這是城中的王國,記載著歷史的魂魄,繼承著文明的遺產(chǎn)。(文/周成洋 評論家)